【Hannigram】香水：两个谋杀犯的故事
11.
回程的威尔终于可以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头，安静地追溯这两日——让威尔感觉过得比过去十七年的时间加起来都要漫长的两日——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思考莱克特先生的邀请。是的，又是一个邀请，只不过这次的邀请比起以往的来要更加的诱人——
当莱克特先生的学徒。
他还可以说什么。
这是一个求而不得、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不赶紧把嘴里的鳕鱼咽下肚说好，威尔还可以说什么，对了，他还可以说：“如果您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威尔对莱克特先生的邀请不得不经过慎重的考虑，因为稍作思考，威尔就认清楚当前的状况，他与莱克特先生的关系犹如脱缰的野马，坐在其上的是自己，扬鞭的却是莱克特先生。
但如果撇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谈，事情却又似乎变得明朗起来。在过去，威尔是一个完全没有野心和执念的人，他对命运的安排从来都是坦然接受，能跟着父亲当一个船工就当一个船工，能到德姆维尔香水店当学徒就当学徒，在他快要忘记自己第一次向德姆维尔先生提出学习制作香水的请求的进取之心的时候，莱克特先生的出现仿似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令他幡然醒悟。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德姆维尔先生之间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这和他与莱克特先生之间两心相知的关系大为不同。威尔知道，他的鼻子，他的天赋，在德姆维尔香水店里只会被当成挖金的工具，如同一头在磨坊里被蒙上双眼的驴，被奴役至灭亡的尽头。他自己，缺失了自我的灵魂，最终亦会泯然众人。
但他不是世界上的随便一个人，任何一个人，他是威尔·格雷汉姆。也许没有气味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但他可以教晓这个世界——他不仅存在于世，他还是独一无二、出类拔萃。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的时候，事情就完全变得明朗起来了。曾在他出生时开过玩笑的上帝也仿佛向他展颜微笑了。
第二天晨曦初现，威尔就向德姆维尔先生提出离开的请求。德姆维尔先生当然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好不容易才借威尔的香水一跃成为巴黎沙龙上的新贵，这下威尔说走就走，岂不是断了他财路。不过，自我意识已经觉醒的威尔不愿再退缩，他提出以新香水的配方作为他离开德姆维尔香水店的交换条件。德姆维尔先生说，那你得给我留下不少于一百种新香水的配方。威尔笑了，他笑得有些轻蔑，就算他要给德姆维尔先生留下一千种新香水的配方也都无所谓。
到了傍晚，威尔就已经打包好自己的物什，离开了德姆维尔香水店，并且敲开了莱克特先生府邸的大门。
前来应门的仆人给威尔找来了管家。管家拿过威尔的行李，告诉他，莱克特先生今日有事外出，所以不能亲自接待。房间里已经准备好几套干净的换洗衣服，过些时日，就会请来巴黎城中的高级裁缝为他量身定做几套出席不同场合的衣服。说完，管家已经领着威尔来到二楼的其中一间房前，开门请威尔入内。
“这是格雷汉姆先生您日后的卧室。”
“谢谢……呃……”
“埃布尔。”
“谢谢，埃布尔先生。”
“格雷汉姆先生与我不必以先生相称。莱克特先生说过，莱克特府邸从今以后就是先生您的第二个家，我们随时听候先生您的差遣。先生稍作休息过后请摇铃致意，巴蒂斯特会带先生去沐浴更衣，之后会由我带先生熟悉整幢房子。”
说完，管家埃布尔便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家，第二个家。威尔环顾房间里的精致布置，再打量了一眼自己，不禁摇头嗤笑，嘴中喃喃：
这是他的——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