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我是一只豚

13.

威尔没有回应莱克特先生的话，却回应了莱克特先生的对视。威尔看莱克特先生的眼神越发的自信，这份自信曾一度在德姆维尔香水店失去。这个故事说起来有些久远，也许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在那个时候，威尔制造香水的技艺已经纯熟，他也能够为前来店中选购的太太小姐推荐一款合适的香水。但是，无论威尔的推荐是有多么切合她们羞于启齿的需求，总会有那么一小撮心高气傲的人不满意。在这其中有一位夫人，头衔与名字威尔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身上那一股混杂了陈年干酪、酸牛奶和母山羊的酸臭味，威尔还能够他的气味宫殿的地下室里找到它。这位夫人认为她的香水中应该添进龙涎香，使她能在沙龙中贵气尽显。尽管威尔再三强调龙涎香并不适合她，但这位夫人扯着她的尖嗓子叫道：“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要龙涎香你就给我龙涎香，哪儿来那么多意见！”最后，这位夫人如愿以偿，当她朝柜台扔下银币然后高昂着头离开时，威尔也就明白了，他的感觉并不重要，至少没有德姆维尔香水店的生意重要。

“威尔？威尔？”

莱克特先生的声音自远而近，威尔知道自己想出神了。

“抱歉，莱克特先生。”

莱克特先生绕过桌子，走到威尔的面前，伸手稍稍用力捏住了威尔的肩膀，说道：“你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威尔。”

然而到了一天结束之时，威尔并没有得偿所愿，莱克特先生仍然对他的香水进行保密，但他给威尔打开了另一扇窗，莱克特先生告诉威尔，他将在下个月举办香水沙龙。

这对于威尔来说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消息，自从在第一次闻过莱克特先生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后，这股香味就萦绕在威尔的气味宫殿之内。威尔会时常靠倚在正殿的绣金沙发上，将盛满广藿香与安息香的香水一饮而尽，然后沉沉睡去。

距离莱克特先生举办香水沙龙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威尔看着莱克特先生也忙碌了起来，而且莱克特先生一旦忙起来之后，就会三五天不见人影，即使是在用餐的时间内，餐厅里也只放置了威尔的一份餐点，坐着的也只有威尔一个人。威尔对此感到疑惑，不仅是疑惑莱克特先生的行踪，还有一点是对自己的疑惑。尽管莱克特先生已经劝谕过威尔需要重拾对自己的信心，但是现在，威尔却又不大确定了。因为直至目前，莱克特先生并没有让威尔插手过香水的事。虽然调香室仍然是对威尔开放的，但是威尔在里面并没有发现莱克特先生的身影，或者是新调配的香水的气味。室内放置的一切如旧，没有掺入或移动过任何气味。威尔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这是无法回避的一道坎，它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在威尔的心脏上，即使莱克特先生将它拔了出来，可是威尔的心脏上会将永远留有一个洞。对于这个洞，威尔没有向莱克特先生提起过，他不希望自己在莱克特先生面前显得过于矫情。毕竟刺都已经拔出来了，这个洞还是不需要麻烦莱克特先生费心了。

又是一个只有威尔独自用餐的早上，他试探性地问了管家埃布尔先生。埃布尔先生回答说，每每举办香水沙龙之时，城中各位太太小姐都会邀请莱克特先生赴宴，款待周到，以求得能获得一次试香的机会。

原来如此，威尔点点头，并向埃布尔先生道了谢。的确是自己想太多，威尔咀嚼着口中的面包想道，不过要是莱克特先生决定不让自己参与其中，也是有他的道理在的吧。过去自己所调配的香水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是到了最近才开始跟随莱克特先生进行系统的学习，想到这里，威尔下定决心，他一定得再用功一些，仔细研读莱克特先生的笔记，学习个中技巧，这样他才有资格向莱克特先生献上属于他的第一瓶拥有灵魂的香水。